殿试过后的五更天,梆子声“哐哐”响起,在晨雾里破碎,余音悠悠。贡院外的照壁前,早已挤满了身着锦缎衣袍的人,个个神色紧张又期待,脖颈伸得老长,目光死死盯着照壁,仿佛那上面藏着命运的密码。
墨晚风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衫,静静缩在槐荫下。他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糕体早已凉透,可他浑然不觉。从破晓等到此刻,他的眼神里满是疲惫与忐忑。
突然,人群像潮水般向两侧退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八名绛衣官差,迈着沉稳的步伐,捧着鎏金榜文踏露而来。他们身姿挺拔,神情肃穆,金色的榜文在晨曦下熠熠生辉。这动静惊飞了满树栖鸦,“呱呱”的叫声更衬得现场气氛紧张。
“癸卯科一甲第三名,墨晚风——”高声的唱名穿透嘈杂,刹那间,人声鼎沸,现场欢呼、议论声交织成一片。可墨晚风的耳畔却异常清明,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他的眼中只有榜文上那两个字——“探花”。
望着这两个字,墨晚风的思绪飘回了三日前。那时,他在贡院奋笔疾书,写废的第七支狼毫被闻心兰拾去。她笑着说要把笔系在纸鸢上,放飞好运。如今,那纸鸢或许正悬在闻府檐角,翅尖还染着他落笔时的松烟墨,就像他和闻心兰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都在这墨香里,见证着他们的爱情与梦想。
“墨公子大喜!”一声洪亮的道贺打破了喧闹的氛围,只见一个身形富态的胖商贾满脸堆笑,快步朝着墨晚风走来,手中的贺礼径直往他怀中塞去。墨晚风下意识地接过,低头一看,竟是一座由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笔架山,质地温润,雕工精细,在日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一看便价值不菲。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厚礼,墨晚风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想这一退,素色的衣袖竟勾住了老槐低垂的树枝。只听“簌簌”几声,一簇雪白的槐花被扯落,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花雨纷飞间,一道熟悉的月白裙裾映入墨晚风的眼帘。
闻心兰迈着轻盈的步伐,穿过满地散落的金箔,身姿宛如仙子下凡。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墨晚风身上,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喜悦与自豪。此时,她的素手正轻轻搭在礼部刚送来的探花袍上,那鲜艳的袍色与她的淡雅形成鲜明对比。
“这云雁纹绣得潦草。”闻心兰微微皱眉,伸出指尖,轻轻拂过官袍襟口,鎏金护甲顺势勾出半根松脱的绣线,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不如我府上绣娘的手艺。”说着,她抬眼望向墨晚风,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爱意,仿佛在这一刻,世间万物都不及眼前的他。
五更天,夜色还未完全褪去,白玉阶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露水,在黯淡的天光下闪烁着微光。丹墀之上,一众新科进士身着崭新朝服,神色庄重,整齐跪地。墨晚风跪在第三列,微微垂首,紧张与期待交织在心头,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礼部尚书站在殿前,手中捧着名册,声音洪亮,拖长的唱喏声穿透晨雾,在宫殿间回荡:“癸卯科一甲第三名——”墨晚风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抬起头,恰在此时,一道刺目的金光映入眼帘。
只见李云轩身着玄色蟒袍,蟒袍上的蟠龙戏珠金线夺目,栩栩如生。那龙爪之下,正稳稳按着礼部呈递的朱卷,上面记载着他的锦绣文章。墨晚风与李云轩的目光短暂交汇,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墨晚风,赐进士及第!”这一声宣告,如洪钟般响彻殿前。墨晚风心中激动难抑,连忙叩首谢恩。
就在这时,殿前老槐像是被这热闹感染,忽然簌簌落花,雪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其中一片轻轻掠过墨晚风新换的孔雀补服,这一幕,让他的思绪瞬间飘远。恰似那年,闻心兰翻墙送来及第糕时,不小心沾在他衣襟上的糖霜,甜蜜又温暖。
“探花郎这袍子,倒是比状元的绛纱袍更衬春色。”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他的回忆。墨晚风抬眼望去,只见皇帝身侧的昭宁公主手持鎏金护甲,正轻轻拨弄着琉璃盏里的槐花,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神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