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装甲列车扬起的煤灰吞噬时,祁梦蝶攥着那张印着铅字残页的指节已然发白。
周云帆用染血的指尖拂开她耳畔碎发,煤油打火机的火苗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间跳跃,照亮残页上"申报馆内参"五个模糊的钢印。
"胡鸣声的记者证编号。"祁梦蝶将残页按在周云帆掌心,鹿皮高跟鞋碾过月台碎石,"三小时前他给严司令送过雪茄。"
周云帆忽然扯开领口,暗红衬里翻卷间露出易容用的鱼胶。
当粘稠液体滴在残页钢印时,原本模糊的数字突然显影成教堂彩窗的菱形排列。
祁梦蝶太阳穴突突跳动,黄浦江航运图与密码学专着的书脊编码在脑海中轰然相撞。
"他在用圣水当显影剂。"周云帆将残页收进怀表夹层,黑色风衣扫过仓库外锈蚀的铁轨,"该拜访我们亲爱的胡记者了。"
申报馆二楼的百叶窗漏出斑驳光影,祁梦蝶推开橡木门的瞬间,整排铅字印刷机突然发出齿轮卡涩的呻吟。
胡鸣声正倚在墨绿色转椅上修剪雪茄,银质烟灰缸里积着半寸深的灰烬,与他们在月台立柱发现的水渍湿度分毫不差。
"祁小姐的旗袍开衩沾着大自鸣钟的铜锈。"胡记者转动着玳瑁眼镜,镜片折射出周云帆风衣下摆的紫檀木屑,"周先生袖口的血迹...像是虹口教堂的彩绘颜料?"
祁梦蝶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些本该被暴雨冲淡的痕迹,此刻正在报馆吊灯下蒸腾出诡异的檀香。
她突然抓起桌面的铜版纸,油墨未干的头版照片里,严司令的灰呢大衣正消失在装甲列车了望窗后——正是三分钟前发生在闸北货站的情景。
"你在现场。"周云帆的飞刀擦着胡记者耳畔钉进墙壁,刀柄震颤的频率与月台上如出一辙,"或者你就是那架留声机。"
胡记者突然剧烈咳嗽,雪茄灰簌簌落在泛黄的铁路调度单上。
祁梦蝶瞳孔骤缩——那些灰烬滚动的轨迹,竟与子弹壳排列的等高线完全吻合。
她抓起墨水瓶泼向墙壁,水珠顺着飞刀划出的裂痕蜿蜒,渐渐显露出江海关大钟楼的齿轮结构图。
"严司令把自己改装成了蒸汽压力阀。"祁梦蝶将钢笔尖抵在胡记者喉结,笔杆上暗藏的棱镜折射出他瞳孔深处的恐惧,"而你负责给压力表上发条——用教堂圣水和雪茄灰调配的显影剂。"
胡记者喉结滚动着想要辩解,周云帆突然扯开他的真丝领巾。
锁骨下方三寸的位置,赫然印着与装甲列车了望窗相同的齿轮纹身。
祁梦蝶感觉后颈寒毛竖起,那些在月台立柱发现的水渍,此刻正在胡记者鬓角渗出细密汗珠。
"三十七盏航标灯。"她将钢笔尖刺入纹身齿轮的轴心,"或者我现在就让你变成废铁。"
胡记者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怪笑,整排铅字印刷机应声启动。
滚烫的铅块雨点般砸向二人,周云帆拽着祁梦蝶滚进排版台下方,飞溅的铅液在胡桃木地板上蚀刻出教堂彩窗的图案。
"小心活字盘!"周云帆用风衣裹住祁梦蝶翻出窗外。
二楼露台的铸铁栏杆突然扭曲成钟表发条,将胡记者悬吊在半空。
这个油滑的敌特眼线此刻像坏掉的木偶般晃荡,领口散落的雪茄灰在夜风中飘成密码学的摩尔斯电码。
祁梦蝶扯断珍珠项链,浑圆的珍珠顺着排水管滚进报馆地下室。
当第三十七颗珍珠嵌进墙缝时,暗门轰然洞开,成捆的《申报》校样如雪片纷飞。
周云帆劈手截住飘落的纸页——每张校样背面都用显影剂画着黄浦江不同航段的等深线。
"他在用头版新闻当密码本。"祁梦蝶将校样按在潮湿的墙面上,水渍渐渐显露出虹口教堂的平面图。
当她触摸到标注着圣水池的方位时,周云帆突然按住她剧烈跳动的太阳穴。
地下室的蒸汽管道突然发出尖锐啸叫,胡记者扭曲的狂笑从通风口传来:"压力阀就要爆了!
你们永远找不到......"
祁梦蝶抓起排版用的钢尺刺进蒸汽阀门,飞溅的高温水雾中,周云帆染血的手指抚过她掌纹间的紫檀木屑。
两人同时望向对方眼底——那些散落的珍珠正在地面积水表面排列成航标灯的坐标。
"圣水池连着江底暗渠。"祁梦蝶撕开旗袍衬里,用口红在周云帆掌心画出教堂彩窗的折射角度,"严司令把自己改装成蒸汽机车的活塞,每次压力阀过载就会......"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了她的话,报馆顶层的铅字熔炉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