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依旧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到这时才言明来意?,“朕十三岁入军中?,后来鲜少回乡,对辜府上的生意?不甚了解,只听说辜翁是开质库的。不知?辜翁在城中?有几处铺子?若是举家?搬到上都来,是否难以?收拢家?业?”
辜祈年吃了一惊,“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笑了笑,“小娘子对家?人很牵挂,朕看她伤心?,也有些于心?不忍。朕想着,在上都城中?赐你们府邸和铺面,你们来后照旧能做老本行,如?此既不伤筋动骨,家?人也能团聚,辜翁意?下如?何?”
辜祈年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了,惶然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着皇帝。
皇帝说怎么,“辜翁觉得?为难吗?若是为难,朕也不能强求。”
辜祈年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仪了,忙低下头道:“陛下如?此厚爱,令卑下如?坠梦中?……卑下生于微末,对新朝毫无寸功,怎敢生此非分?之想。”
皇帝便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才道:“朕听过辜翁义举,战乱的年月里开仓放粮,振济灾民,仅凭这点,朝廷就应当嘉奖。”
辜祈年迷惘了,果然是因为这个缘故吗?还是背后另有隐情?苏月先?前对他的评价可不高,说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所以?这等好事落到头上,让他难以?置信。
再小心?翼翼觑觑天颜,这位陛下的人才样貌倒是无可挑剔,单说长相,与苏月相配得?过……
皇帝舒展着眉目问:“今日相见,不知?辜翁对朕的印象可有改观?”
辜祈年忙道:“自然、自然。不瞒陛下,早前媒人登门,卑下确实心?有忌惮。我?们辜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没?有出过武将,也没?有人在外打仗。升斗小民眼皮子浅,只求三饱一倒,哪里敢让女儿涉这个险。如?今陛下大业已成,卑下才惊觉错过了怎样的好姻缘,但木已成舟,悔之晚矣,怪只怪没?有缘分?。故陛下的恩赏,辜家?受之有愧,虽想与小女团聚,但也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所以?苏月的一根筋不是没?来由的,是彻底承袭了她父亲。这位辜员外看似句句诚恳谦卑,行事之执拗,让人咬牙。他不肯低头,也并不后悔拒婚,没?有联姻,顶多?不去沾权家?的光,一切都是有理有据有分?寸的。
皇帝脸上的笑容终于逐渐消退了,站起身道:“辜翁不愿受赏,难道更愿受罚?”
辜祈年又慌了,“这这这……那那……卑下还是谢主?隆恩吧!”
口风改得?很快,辜家?人懂得?审时度势,这点很不错。
皇帝道:“这就对了,上都的生意?不会比姑苏差,有朝廷扶植,辜翁不必担忧。若是想通了,就尽快启程回去安排吧,举家?早日来上都,也好让小娘子安心?。”
辜祈年连声说是,皇帝便不再与他多?言了,负手走出了茶庐。
长揖恭送,得?亏是腰杆子没?有僵硬,能够深深伏拜下去。等他再直起身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种种简直像做梦,能保住项上人头,还能得?府邸铺面,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为何会作这样的安排,他心?里还是有些底的。皇帝一人得?道,权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入了上都,个个也都获了封诰,但这仅限于皇亲国戚。恩赏辜氏举家?入京,所谓何来,不用怀疑,必是看上了苏月。
没?想到,这丫头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这个命运,先?前还一口一个不是良配,人家?这头相准了,有什么办法!
“唉,”辜祈年叹息,“这可怎么好,正妻不肯做,这回怕是要?做妾了……”
候在庐外的家?仆这时进来,呵着腰请示下,“主?君,这就回去吗?”
辜祈年定了定神道:“等我?写封家?书,请信使加急发回去,姑苏的产业得?尽快处置了……驿站的东西赶紧收拾好,即刻雇船出发。”
所以?辜家?父女各忙各的,老父亲着急回去搬家?,苏月则作好了准备,要?上太后宫中?入职去了。
鼓足勇气走到安福门,待要?迈步,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毕竟当年直接得?罪的是太后,相较于皇帝,太后对辜家?的成见应当深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