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镜湖之上弥漫,原本浓稠如乳的雾气,忽然被东风轻轻一吹,竟如纱幔般缓缓散开。闻心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经意间听到船外风声的变化,便下意识地回眸望去。
只见在那渐渐稀薄的晨雾之中,一个身着青衫的残影若隐若现。那身影在雾中显得缥缈而虚幻,仿佛是从梦境中走来。闻心兰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此时,小船在老船夫的划动下继续前行,船行之处,激起了一圈圈涟漪。那涟漪如同细碎的银波,缓缓向四周扩散,晃碎了水中的倒影。闻心兰的目光随着涟漪移动,恍惚间,她仿佛望见那雾中的青衫之人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呼喊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白鹭从水面上轻盈地掠过,它洁白的羽翼在晨雾中闪烁着微光。白鹭的出现,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截断了那即将发出的声息。闻心兰心中一紧,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与怅惘,她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白鹭和模糊的青衫残影。晨雾越发浓厚起来,人影也随着晨雾消失在河面。
小船在镜湖的水面上悠悠前行,老船夫见闻心兰一直盯着后方,不禁好奇地开口问道:“姑娘瞧什么呢?”他顺手将手中的竹篙指向对岸,接着说道,“姑娘为何要去芦苇荡?”
还未等老船夫把话说完,闻心兰便神色急切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一些私事,劳驾快些。”说罢,她攥紧了腰间的荷包,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荷包面上凸起的兰草纹,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与期待。
此刻的她,满心都是自己的心事,她今早忽然想起,她与墨晚风儿时曾去的那片芦苇荡,藏着他们八年前偷偷藏起来的情书。她满眼焦急,心里只想着快些把信挖出来。根本无暇顾及老船夫未说完的话。她不曾看见,就在后方,一艘新驶出的乌篷船上,墨晚风正狼狈地用《水经注》的残页紧紧裹住渗血的指尖。那指尖的伤口,是他方才为了抄近路赶来渡口,翻墙时不小心被瓦片划破的。
墨晚风的脸上带着疲惫与焦急,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手中的《水经注》残页渐渐被鲜血浸湿,可他却浑然不觉。而在前方的小船上,闻心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随着小船向着芦苇荡深处驶去,与墨晚风的距离越来越远……
镜湖之上,晨雾还未完全消散,两艘船隔着一箭之地一前一后缓缓行驶。墨晚风坐在新雇的乌篷船上,眉头微皱,可偏偏他的新船夫兴致高昂,扯着嗓子唱起了渔歌,那粗犷的歌声在湖面上回荡开来。
“哎——哟喂……”船夫的歌声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惊散了原本弥漫在湖面上的雾霭。随着雾霭渐渐散去,湖面变得清晰起来。
而此时,闻心兰乘坐的小船正拐进一旁的岔流。老船夫熟练地操控着船桨,小船在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闻心兰微微侧头,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
墨晚风听到歌声,不耐烦地抬眼望去,却只看到前方的残影迅速掠过垂柳。那杏色的衣角在朝阳的映照下,被染成了一道模糊的金边,在他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公子要去县城就坐稳喽!”新船夫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用力猛摇双桨,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中闪烁。他咧着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继续说道,“再耽搁要误了午时闭市!”
他今天要去隔壁的县城给一家农户看病,他虽不是精通医术但寻常病症他还是略懂一二,家中叔父一直嫌银钱不够,无奈他只好多做些兼职,赚些银两,贴补家用。
墨晚风坐在船中,心思却全然不在这即将到来的闭市上。他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药包,身子随着船的晃动而轻轻摇晃。由于方才的急切赶路,药包有些破损,里面的犀角粉正从破口处簌簌地漏出。
那细腻的犀角粉如沙般洒落在船板上,逐渐形成一条蜿蜒的白线。墨晚风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眼神瞬间凝固。望着那蜿蜒的白线,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仿佛回到了当年。
那时,他与闻心兰一同在河边,共放了一盏河灯。那河灯在水中悠悠漂远,灯上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脸庞。而如今,眼前这洒落在船板上的犀角粉,竟像极了那盏漂远的河灯,带着回忆,带着遗憾,也带着他心中那难以言说的情愫。
他的手微微颤抖,想要伸手去堵住那不断漏出的犀角粉。心中涌起一阵苦涩,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药包抱紧了些,目光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