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初遇(2 / 2)悲花鸣首页

在这般书香与绣线交织的屋檐下,闻心兰既习得吟诗作对的灵慧,也承袭了穿花纳锦的巧思。只是少女怀春的心思,终究难全然锁在诗行与针脚里。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常趴在窗边望着星空发呆,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任晚风将白日里先生教的《蒹葭》吹散在桃枝间——不知那日惊鸿一瞥的身影,何时会再携着落英经过她的窗前。春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闻心兰绣帕上的桃枝总也绣不好。银针第七次扎破指尖时,茜色血珠正巧落在花苞处,倒像是枝头凭空结了红豆。

“姑娘仔细疼。”丫鬟捧着绣绷惊呼,却见小姐怔怔望着窗外。那株老桃树的新枝被红绸托着,在细雨里轻轻摇晃,恍若少年离去时翻飞的衣角。更漏滴滴答答漫过长夜,心兰辗转反侧间,总听见瓦当坠雨的声响。恍惚里那截红绸化作月老手中的红线,青衫少年站在桃花深处,耳垂朱砂痣艳得惊心。晨起对镜梳妆时,她鬼使神差地将胭脂点在左耳垂,又慌忙用帕子拭去。

墨家小院,闻心兰在门前伫立良久,那方沾着胭脂的绢帕还死死攥在手心。竹篮里的莴苣滴着水珠,啪嗒啪嗒砸在晒药草的竹匾上。墨晚风正踮脚给廊下的忍冬藤系红绸,中衣领口磨出的毛边被风掀起,露出伶仃的锁骨。闻心兰的目光落在墨晚风手中摆弄的物件上,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这株也要治伤么?”话一出口,她便懊悔不已,意识到自己好似说错了话。那尾音颤巍巍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悬在这弥漫着淡淡湿气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墨晚风听到声音,手微微一颤,急忙转身,却不小心碰翻了脚边的陶罐。只听“哗啦”一声,去年收的桃核如同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地四处滚落,在地面上跳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直滚到闻心兰的脚边。

他的神色瞬间慌乱起来,连忙蹲下身子去捡那些散落的桃核,动作有些急促。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影。后颈那白皙的皮肤,渐渐漫上一层红潮,像是天边的晚霞,透着羞涩与紧张。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闻心兰的眼睛,嗫嚅着说道:“是……是给藤蔓分叉处减负的,不是治伤。”说完,他的头埋得更低了,手中捡桃核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快。闻心兰见状,也蹲下身来帮忙捡拾桃核。她的动作轻柔,目光在散落的桃核间逡巡。忽然,一枚桃核映入眼帘,上面竟刻着极小却极为工整的“闻”字。她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缓缓抚过那凹凸不平的刻痕,触感清晰而真实。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少年略带紧张的解释:“练篆刻随便刻的……”

“敢问姑娘是?”墨晚风似是意识到气氛的微妙,赶忙开口打破沉默。

闻心兰一愣,这才从那刻字的桃核带来的震撼中反应过来,连忙答道:“小女闻心兰,就住在对面的宅子,看到你在家便过来打声招呼,不知可否唐突了?”墨晚风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定下来,笑道:“说来也真是巧。手中的桃核正好刻着‘闻’字。”说罢,他似是才想起礼数,立马拱手行礼,身姿挺拔,神情认真:“原来是闻姑娘,在下墨晚风。你我本就是邻里,何来唐突之说。”

她喉头哽住,想起自己曾经误会了他,耳尖烧得比晚霞还艳。微风轻拂,原本安静躺在竹匾里晒干的草药,猝不及防地被风卷动。那些细碎的叶片和茎秆,纷纷扬扬地升腾而起,如同一群轻盈的蝶,在空中打着旋儿,而后缓缓飘落,不偏不倚地落满了闻心兰的石榴裙。

鲜艳的红裙上,点缀着深浅不一的药草颜色,形成了一幅别样的画面。闻心兰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拂落那些草药。墨晚风看到这般,动作瞬间僵在原地,目光定在闻心兰的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与无措。整个人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母亲从里间传来的唤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晚风,来煎药了。”墨晚风如梦初醒,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蹲下身子,将洒落一地的药材拾起,动作略显急促。他的手指在草药间穿梭,偶尔触碰到闻心兰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缩手。待草药收拾得差不多,墨晚风带着一丝歉意看向闻心兰,轻声说道:“闻姑娘,实在对不住,我这便去煎药了。”闻心兰微微颔首,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墨公子请便。”

两人简单作别后,墨晚风抱着收拢的草药,快步走向厨房。阳光拉长了他的身影,那背影带着一丝匆忙,仿佛想要逃离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场景。而闻心兰站在原地,裙摆上还残留着些许草药的痕迹,目送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归途中心兰走得极慢,拐过老桃树时她突然驻足——那些曾让她遐思万千的红绸带,此刻正温柔地托着五六个新结的蓓蕾。暮色里飘来墨家小院的药香,混着泥土里苏醒的草木气息,将她心底的羞惭酿成酸涩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