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护城河面碎成千万片银鳞,祁梦蝶贴着湿滑的青苔墙根疾行,改良过的旗袍下摆早被她撕开暗扣,此刻随着步伐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何内应佝偻着背在前方十步处挑灯,竹筐里的臭鳜鱼腥味完美掩盖了他们靴底沾着的显影药水气息。
"三秒后右转。"祁梦蝶的耳坠磕在砖墙上,三年前测绘局绘制的监狱构造图在她脑海中轰然展开。
当冯打手带着酒气的呼噜声从转角飘来时,她正将小队按进排水沟,腐烂的菜叶粘在小六子崭新的皮靴上,惹得这个北平来的少爷兵直翻白眼。
周云帆的皮鞋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镶铜跟的军靴踏碎月光,墨绿呢子大衣领口别着双头鹰徽章,连抬手抽雪茄时袖口露出的金表链都与那位素未谋面的敌特中将分毫不差。
祁梦蝶屏息听着他用带吴侬软语的官话训斥守卫:"今夜要犯若有闪失,明日你们统统去喂食人鱼。"
看守们靴跟相碰的脆响里,祁梦蝶摸到排水口第三根铁栏。
冰凉的陶瓷匕首切进锈蚀处时,她忽然想起周云帆擦拭枪管的手——那双手昨夜给她的姜茶里掺了吗啡,此刻正攥着伪造的调令拍在黄狱长桌上。
"电流弱点是会变的。"暗渠里的污水漫过水靠时,祁梦蝶将微型炸药粘上变电箱。
三个月前在霞飞路咖啡馆背下的《监狱电路改造纪要》在脑海中自动翻页,当爆破声混入打更人的梆子响,了望塔探照灯应声熄灭的刹那,她腕间的梅花纹正好转到寅时方位。
冯打手的砍刀劈来时带着醪糟发酵的酸味。
祁梦蝶旋身躲过致命一击,发髻中暗藏的银针在对方肱二头肌上刺出朵血花。
这个号称能空手撕开铁门的巨汉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裹着锦绣旗袍的姑娘竟记得他每次挥刀前都会不自觉地抖动左肩。
"七点钟方向缺口!"她踹开扑来的守卫,陶瓷匕首在月光下划出青白色弧线。
小六子带着火药味的子弹擦着她耳畔飞过,精准打穿正要拉警报的卫兵喉结。
血雾中飘来周云帆身上特有的沉香味,那家伙此刻应当正在档案室泼汽油,却不忘往她这边扔来装着消音器的勃朗宁。
当第二波守卫踩着同伴尸体涌来时,祁梦蝶终于摸到关押同志的丙字号牢房。
生锈的锁链在万能钥匙下呻吟着断开,她借着月光看清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本该在此的老顾竟变成个瑟瑟发抖的陌生少年,脚踝处新鲜的水泡分明是食人鱼齿痕。
"克隆体实验室在西翼!"少年塞来的纸条还带着体温,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
祁梦蝶反手击晕追兵,却发现冯打手嘴角淌着黑血重新站了起来,猩红的眼珠在黑暗里泛着不正常的幽光。
周云帆的怀表就是在此刻卡进她掌心的。
那人不知何时易容成了满脸麻子的伙夫,泔水桶里藏着的微型冲锋枪喷出火舌。
当冯打手轰然倒地的身躯砸起满地尘烟时,祁梦蝶瞥见周云帆的假面被火药熏开细小裂痕,露出底下真实的皱眉——那皱眉里凝着比夜色更浓的忧虑,仿佛预见到食人鱼池里即将翻涌的猩红浪涛。
周云帆的冲锋枪管还在发烫,硝烟味混着泔水馊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祁梦蝶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尖蹭到少年掌心残留的冷汗,忽然被枪托撞得踉跄半步——周云帆单手揽住她的腰,指腹隔着旗袍料子在她侧腰摩挲出暗号:东南角有暗门。
"六点钟方向通风口!"祁梦蝶扬手打碎吊灯,水晶碎片雨点般砸在追兵钢盔上。
小六子踹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时,她分明听见周云帆压抑的闷哼,那人左肩洇开的暗色在月光下漫成水墨画似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