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绿色的解码光晕在铅制密码箱表面游走,祁梦蝶睁开眼时,后颈还残留着檀木椅背的凉意。
她盯着审讯室天花板龟裂的水渍纹路,那些蔓延的裂痕正在记忆宫殿里重组出十六铺码头停摆的钟表阵——五点十九分的指针阴影里,藏着三具尸首蜷曲的食指。
"三十七处坐标重复出现在《申报》广告栏。"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穿透浓茶雾气,青瓷盏里浮沉的龙井芽尖突然凝滞,在周云帆骤然收紧的指节间碎成翡翠色的涟漪。
陈副官将投影仪推近半寸,泛黄的《玉树后庭花》工尺谱在墙上投出诡异的等高线。
祁梦蝶旗袍上的缠枝莲纹正在渗血,金线沿着青砖缝隙爬向保险柜,那些被特殊药水浸透的丝线在接触到密码锁时突然绷直,如同被无形手指拨动的琴弦。
"不是密码。"她按住太阳穴,记忆宫殿里燃烧的胶片正将百乐门舞女的胭脂味与王老板雪茄的苦杏仁气息绞成螺旋,"是地图——用霓虹灯管排列的摩尔斯电码。"
周云帆的钢笔尖在《申报》某则雪花膏广告的"夜来香"字样上洇开墨渍。
他突然扯开领口,第二颗纽扣缺失的位置露出道暗红色疤痕,形状恰似黄浦江转折处的渡轮航线。
祁梦蝶的睫毛颤了颤,那些被镌刻在视网膜上的数字开始沿着疤痕纹路自动排序。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
王老板用指甲在霉斑墙壁上划出第七道竖线时,送饭的看守踢翻了搪瓷碗。
白菜汤在草席上漫成蜿蜒的图案,他盯着那片油花轻笑出声——正是今晨《申报》头版被红笔圈出的文章排版。
"劳驾。"他摘下金丝眼镜在衣角擦拭,镜片倒影里闪过看守腰间钥匙串的阴影,"烦请转告周组长,三号档案室的《本草纲目》该换新锁了。"
当祁梦蝶破解出第三组坐标对应的海关钟楼时,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
备用电源启动的三十秒间隙,她听见保险柜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响。
周云帆将她护在身后的瞬间,密码箱校验锁突然迸溅出青紫色火花,那些本应封存的影像竟在墙面投射出王老板的侧脸。
"不是投影。"陈副官举枪的手腕微微颤抖,硝烟味混着档案室陈年的樟脑气息,"他在用摩斯电码敲击水管——从地下三层牢房。"
祁梦蝶的指尖抚过密码箱表面凝结的冰霜,超负荷运转的记忆宫殿突然裂开道缝隙。
她看见五岁那年私塾先生遗落的怀表,表盘背面镌刻的正是此刻墙上跳动的密码。
剧痛袭来的瞬间,周云帆带着枪茧的掌心覆上她颤抖的手背,将人整个裹进带着硝烟与沉水香气息的大衣里。
"十六铺码头停摆的钟表......"她苍白的唇色被咬出血珠,"不是五点十九分,是五乘十九组加密坐标......"
保险柜突然传出齿轮卡壳的异响,陈副官撬开夹层的瞬间,数十只白玉扳指叮叮当当滚落青砖地面。
祁梦蝶的瞳孔猛地收缩——每只扳指内侧都刻着不同数字,在应急灯照射下投射到墙面的,赫然是整座租界地下管网图。
周云帆的皮鞋碾过其中一枚扳指,裂纹正好将霞飞路28号裁缝铺与王老板被捕的百乐门后巷连成对角线。
他弯腰拾起碎片时,后颈忽然擦过祁梦蝶温热的呼吸——姑娘苍白的指尖正悬在他脊椎第三节凸起处,那个位置在人体解剖图里,对应着掌控记忆的神经簇。
"周先生。"她的声音轻得像弄堂里飘过的桂花香,"你衬衫第二颗纽扣的材质,和这些扳指是同一块和田玉吧?"
整栋楼的玻璃窗在此时共振起来,地牢方向传来蒸汽管道破裂的轰鸣。
陈副官的对讲机炸响刺耳电流声,混着看守嘶哑的呐喊:"三号档案室!
王老板他......"
祁梦蝶的耳垂突然触到冰凉金属——是周云帆摘下自己的怀表塞进她掌心。
表面雕刻的缠枝莲在应急灯下泛起幽光,秒针每跳动一次,那些散落的白玉扳指就跟着震颤半毫米。
当陈副官踹开档案室铁门时,他们看见满地扳指拼出的图案,正是祁梦蝶旗袍上那首《玉树后庭花》的工尺谱。
而本该被铁链锁住的王老板,此刻正端坐在保险柜原本的位置。
他面前的檀木茶几上,两只青瓷盖碗蒸腾的雾气里,漂浮着周云帆缺失的第二颗纽扣。
应急灯在蒸汽弥漫的走廊里忽明忽暗,祁梦蝶的指甲嵌进檀木茶几边缘。
王老板镜片后的瞳孔泛起鱼鳞状的冷光,青瓷碗中漂浮的纽扣突然沉底,在茶汤里蚀出个微型漩涡。
"周组长该不会以为..."他屈指轻叩茶几,檀木纹路应声裂成十六等分网格,"三号档案室换锁需要的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