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挟着汽油味漫过车辙,祁梦蝶用鞋尖碾碎结霜的密码诗。
她垂眸望着青砖缝里洇开的墨痕,那些蜿蜒的"恨"字残迹正与二十米外车队的轮胎花纹完美重合。
"七辆道奇卡车,四辆福特轿车。"周云帆背靠褪色的砖墙,喉结随着计数微微滚动。
人皮面具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这具伪装成李副官的身躯已持续十七小时未卸妆。
祁梦蝶的睫毛在晨光中轻颤,瞳孔里倒映着正在装货的车队。
那些搬运工脖颈后的痦子、押运员皮鞋磨损的纹路、甚至副驾驶座烟灰缸里半截雪茄的倾斜角度,都在她记忆宫殿里自动归档成三维模型。
"第三辆卡车的油布有夹层。"她突然抓住周云帆的手腕,指甲陷进对方沾血的掌纹,"左侧捆绳打的是水手结,和三个月前海关查获的走私船..."
剧痛毫无征兆地刺穿太阳穴,那些精密排列的记忆碎片突然扭曲成尖锐的棱角。
祁梦蝶踉跄着扶住墙砖,耳畔传来周云帆压抑的闷哼——他锁骨处的易容胶正在高温下变形。
"你该注射镇痛剂了。"周云帆从西装内袋摸出镀银针管,指尖却在触及她颈动脉时骤停。
三十米外的岗哨突然传来铁器碰撞声,两个卫兵正用刺刀挑开某辆卡车的油布。
祁梦蝶顺势将针管压回他掌心,染着丹蔻的指尖在对方喉结划出血痕:"李副官可不会对哭丧女心软。"她旋身时乌木簪尾甩出暗格,半截锋利的密码棒擦着哨兵钢盔钉入车胎。
随着漏气的嘶鸣,整个车队像被惊动的蜂巢般骚动起来。
祁梦蝶趁机拽着周云帆闪进暗巷,后背紧贴的砖墙传来对方紊乱的心跳。
她嗅到他领口渗出的血腥味比预估浓度高出23%,这说明易容面具下的真实伤口正在恶化。
"记住,你只有四小时。"周云帆突然掐住她后颈,将微型胶卷塞进她盘发。
这个本该属于李副官的挟制动作,因他颤抖的指节透出几分违和,"等车队经过枫林桥,刘司机会打开..."
"打开第三辆卡车的暗格,用三长两短的喇叭声作信号。"祁梦蝶用袖口抹去他下颌将落的汗珠,突然抬腿狠踹巷尾的煤油桶。
金属滚动的巨响中,她贴着对方耳垂冷笑:"周组长是不是忘了,昨天凌晨两点,你在安全屋核对过二十七遍行动细节?"
正午的日头将柏油路烤出涟漪时,祁梦蝶已换上靛蓝粗布衫。
她跪在改装殡仪车的蒲团上,听着棺木里传来发报机的滴答声。
当哀乐混着柴油引擎的轰鸣碾过青石板路,藏在孝带里的袖珍镜面映出令她血液凝固的画面——周云帆竟伪装成孙队长,正弯腰检查她所在的灵车。
"停车证编号少了个钢印。"男人布满老茧的手指叩击车窗,帽檐阴影里的眼神比真正的孙队长还要阴鸷三倍。
祁梦蝶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意识到这是周云帆在提醒她:真正的车队负责人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纸钱纷飞中,她将额头重重磕在棺盖上,恸哭声里裹着摩尔斯电码:"刘司机右臂有新鲜烫伤。"几乎是同时,殡仪车后方传来刺耳的急刹。
某个戴鸭舌帽的司机跳下车,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检查爆胎——他小臂的烫伤图案,正是祁梦蝶在记忆宫殿里标记过的三叶草形状。
周云帆的皮靴声突然逼近,祁梦蝶感觉到棺盖缝隙渗入的冷风。
她将藏着毒针的孝麻缠在腕间,却听见金属刮擦声沿着棺木纹路游走。
当那人用枪管敲出《玫瑰玫瑰我爱你》的前奏时,她险些把银牙咬碎——这分明是周云帆在嘲讽她今晨的顶撞。
"孝女该去领抚恤金了。"伪装成孙队长的男人扔来染血的信封。
祁梦蝶垂首接过时,瞥见他脖颈后浮现的淤青,那是过度使用易容术导致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
她突然抓住对方正要撤回的手,用哭腔喊着"谢长官恩典",顺势将止血药粉抹进他袖口褶皱。
车队重新启动时,祁梦蝶的旗袍下摆已浸满棺木渗出的冷凝水。
她借着整理孝带的机会,用发簪在车壁刻下十六道划痕——正好对应陈老地图上那些向码头移动的红点。
当卡车驶过栽满悬铃木的岔路口,后视镜里突然闪过马仔们摆弄铜烟枪的剪影,她立刻将暗格里的微型相机调整了15度仰角。
"前方三公里是青龙镇。"刘司机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从棺材底部传来。
祁梦蝶正要摸向暗匣里的手枪,整辆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
她的后脑重重撞上铜制棺钉,在血腥味弥漫口腔的瞬间,突然读懂周云帆为何坚持要她记住全镇189扇雕花木窗的排列规律——有扇窗棂的裂纹走向,与马老大刀鞘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夕阳将运输车队的影子拉长成蜈蚣形状时,祁梦蝶终于摸到藏在内襟的镇痛剂。
她隔着孝服按压太阳穴,那些因超负荷记忆产生的刺痛,此刻竟转化成某种危险的兴奋。
当周云帆伪装成的孙队长再次出现在反光镜里,她突然掀开棺盖扑向驾驶室——这个看似崩溃的举动,实则是为了用身体挡住某人正在调试的狙击枪准星。
"停车检查!"周云帆的暴喝与枪栓声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