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梦蝶踉跄半步,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铁质档案柜上,金属腥气混着油墨味在齿间漫开。
周云帆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比往常重三分,拇指恰好压在内关穴。
温热从穴位渗入经脉,暂时压住了颅内翻涌的银针。
祁梦蝶借着这力道直起身,瞥见胡记者被反绑在转椅上的臃肿身影——那人枣红领结歪斜着露出半截钥匙齿痕,与海关大楼失窃案的现场照片在记忆宫殿里轰然重合。
“西南方向,四十五度。”她将火柴盒抛给周云帆,指尖点在磷面被刮花的区域。
戏院招牌的烫金在强光下显露出细密的划痕,七道竖纹与三组圆点排列成摩尔斯电码的节奏——正是外白渡桥坐标缺失的尾数。
周云帆的瞳孔收缩如针尖。
他撩开长衫下摆蹲下身,怀表表盖反射的冷光将报纸残片上的经纬度切割成菱形光斑。
当秒针划过罗马数字Ⅶ时,光斑恰好笼罩住火柴盒侧面的划痕。
“闸北区,福煦路废弃货栈。”他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生铁,腕表表盘映出祁梦蝶冷汗涔涔的脸,“三年前法租界爆炸案后封锁的......”
剧痛在此刻卷土重来。
祁梦蝶猛地咬住下唇,铁锈味在舌尖炸开。
记忆宫殿的雕花廊柱正在龟裂,严司令秘书钢笔漏墨的弧度、胡记者袖口墨渍的方位、旧报纸铅字异常的排版,所有画面都碎成锋利的琉璃片,在意识深处刮擦出刺耳的尖啸。
周云帆的体温突然逼近。
他解开长衫最上方两颗盘扣,露出贴身衬衣口袋里的珐琅药盒。
薄荷脑辛辣的气息冲进鼻腔时,祁梦蝶感觉太阳穴被按进两团冰雾里。
“闭眼。”他命令式的语气里裂开道细缝,泄露出几分颤音。
带着薄茧的指腹正沿着她后颈的风池穴施压,恰到好处的钝痛暂时驱散了记忆宫殿崩塌的轰鸣。
窗外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
霞飞路32号的霓虹招牌在药效作用下化作晕染的水彩,祁梦蝶借着朦胧视线,看见周云帆将青铜钥匙和火柴盒并排放在窗台。
月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证物表面织出蛛网状的阴影,某个熟悉的几何图案正在光影交错间逐渐显形。
“双重加密。”她气音未落,周云帆已用钢笔尖蘸着茶水在报纸空白处勾勒。
钥匙齿痕与火柴划痕重叠的瞬间,一个等边三角形嵌套着鸢尾花的图腾跃然纸上——与三年前炸毁法租界领事馆的极端组织标记如出一辙。
夜风突然灌进报馆。
悬挂在门廊的铜铃发出濒死的呻吟,祁梦蝶散落的发丝缠上周云帆的怀表链。
当分针与时针在珐琅表盘形成直角时,两人同时望向西南方天空,那里有朵铅云正吞噬着最后一线月光。
周云帆收拢证物的动作比往常迟缓半拍。
他藏青色袖口擦过祁梦蝶冰凉的手背,将珐琅药盒塞进她旗袍侧襟的暗袋:“十分钟后,黄包车会在后巷槐树下等。”
“如果头痛超过三分钟间隔......”他后半句话被突如其来的雷声碾碎在喉间。
祁梦蝶摸到药盒底部凸起的红十字刻痕,那是他们初遇时教会医院的特殊印记。
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她看见周云帆耳后尚未愈合的伤口又渗出血珠,在假皮肤边缘凝成暗红色的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