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铜铃在门框上摇晃,惊起浮尘里沉睡的光斑。
祁梦蝶指尖抚过新换的月白绲边旗袍,布料下尚未结痂的擦伤被樟脑气息刺得生疼。
周云帆的鹿皮手套叩在榉木柜台上,指节处残留着昨夜巷战中沾染的机油。
"民国廿三年《沪埠水道图说》?"林馆长推了推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瞳孔缩成两点墨迹,"上月市政厅才来封存过这卷宗。"
青苔顺着图书馆穹顶的彩绘玻璃蜿蜒生长,将正午阳光滤成幽绿的水波。
祁梦蝶望着旋转梯上斑驳的黄铜扶手,突然想起昨夜巷道里纳米机械特有的金属腥气。
她将珍珠手包轻轻搁在借阅台上,包扣暗格里藏着半枚带齿痕的加密铜片。
"我们带着《沪报》的采访函。"周云帆的怀表链在指间缠绕出复杂绳结,表盖内侧的微型胶卷闪过暗芒。
他袖口露出的绷带渗着淡红,却将受伤的手腕藏进阴影,"听说贵馆藏有德商总会捐赠的洪堡大学珍本?"
林馆长后颈的绒发突然竖起,像受惊的狸奴般退后半步。
祁梦蝶的瞳孔微微收缩——对方马褂第三颗盘扣处,分明残留着普鲁士蓝颜料的细微结晶。
"那些外文典籍都在禁阅区。"枯瘦的手指攥紧檀木算盘,珠玑相撞声里混入通风管道的呜咽,"上月宪兵队刚来贴过封条......"
话音未落,三楼藏书区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周云帆的军靴已踏上螺旋铁梯,祁梦蝶却注意到林馆长瞬间惨白的脸色。
她俯身拾起滚落脚边的铜质书立,蚀刻在棱角的德文花体字还沾着新鲜蜡油。
"听说闸北图书馆去年失火,"她将书立放回原位时,尾指不经意擦过对方袖口,"林馆长冒死抢运出三箱慕尼黑建筑图录,才保住租界最后的水文档案。"
老式电梯齿轮发出窒涩的呻吟,穹顶垂落的铁链吊灯突然明灭不定。
林馆长望着这个旗袍染血的姑娘,她眉眼弯起的弧度竟与当年火灾中焚毁的《海因里希手札》烫金纹样重叠。
禁阅区的铁门在眼前洞开时,霉味混着硝烟气息扑面而来。
周云帆用伞尖挑开垂落的蛛网,黑色风衣下摆扫过满地散落的《柏林工业年鉴》。
祁梦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被撕碎的地图残页上,德文坐标标注方式与昨夜青铜匣拓印的纹路如出一辙。
"需要管理员指纹。"林馆长颤抖的嗓音从电梯井传来。
他望着钢化玻璃后的液压保险柜,柜门反射的冷光里,两个年轻人身影交叠成诡异的几何图形。
祁梦蝶忽然解开颈间珍珠项链,滚落的珠子在橡木地板上弹跳着组成六芒星轨迹。
当第七颗珍珠停在通风口格栅前,她耳垂上的翡翠坠子突然映出柜内转轮密码锁的倒影。
"洪堡大学1887年扩建时,"她的高跟鞋踩碎满地光影,"曾在东方文献区设置过双螺旋密钥——林馆长,您不想让这些孤本变成宪兵队的战利品吧?"
暮色顺着彩绘玻璃的裂缝渗进来时,保险柜齿轮终于咬合出清脆的咔嗒声。
周云帆伸手接住坠落的档案盒,却在触碰羊皮封面的刹那瞳孔骤缩——那些用隐形墨水绘制的漕运路线图,分明与他袖口绷带下的枪伤形状完美吻合。
祁梦蝶的指尖抚过烫金书脊,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疼痛中,无数记忆碎片开始自动归位。
当林馆长佝偻着背脊消失在电梯门后,她忽然按住周云帆正要翻开档案的手:"等等——"
通风管道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某种精密齿轮咬合前的预热。
她将书页举向渐暗的窗棂,暮光穿透纸张的瞬间,无数纳米级孔洞在《沪埠水道图说》上投射出立体的星图轨迹。
那些昨夜还蛰伏在视网膜深处的金色纹路,此刻正沿着血管灼烧她的神经末梢。
"这不是普通加密。"周云帆的袖剑弹出半寸寒芒,割开档案盒夹层时带出靛蓝色磷粉,"你看这些德文注释的笔锋走向......"
祁梦蝶突然将书册按在胸口疾退两步,发间银簪在地面刮出刺目火花。
电梯井深处传来钢索绷断的锐响,而他们头顶的铸铁吊灯正以某种诡异的频率开始摇晃。
她染血的旗袍下摆扫过满地珍珠,在某个特定的角度折射出保险柜密码转轮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