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桐油的棉纱,将法租界的街巷裹得密不透风。
祁梦蝶的绣花鞋底沾着暗红苔藓,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洇出半透明的血印。
周云帆的指节抵在她后腰,两人保持着看似亲昵实则防御的姿态,拐进挂着"益丰当铺"铜牌的弄堂。
"当心。"周云帆突然捏碎掌心的薄荷糖,细碎晶粒撒在第三块地砖的裂缝里。
祁梦蝶瞥见糖粒在青苔上融出诡异的靛蓝色,立即收住将要落下的脚步——这是军统特制的毒菌显影剂。
弄堂深处传来梆子声,带着某种不协调的韵律。
祁梦蝶睫毛轻颤,昨夜在殡仪馆听过的哀乐突然在耳畔回响。
两种音律像两股麻绳在她太阳穴绞紧,直到某个突兀的变调让她瞳孔骤缩:"停!
第七个梆子音比哀乐快了半拍。"
周云帆的袖剑已滑出三寸,寒光映出墙砖缝隙里闪烁的铜丝。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祁梦蝶发现每块青砖的苔藓分布竟与法租界地图上的下水道完全重合,而本该出现在东南角的鼠尾草,此刻正诡异地扎根在西北墙角。
"郑博士的手笔。"周云帆用鞋尖挑起半片枯叶,叶脉里渗出赭石色的黏液,"他在重构空间记忆点。"
祁梦蝶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在他脉搏处轻叩三下。
这是他们昨夜约定的暗号:三长两短代表虚实交替。
她弯腰捡起被晨露打湿的《申报》,残缺的版面恰好露出半幅旗袍广告,模特耳垂的珍珠坠子与三天前裁缝铺爆炸案现场发现的弹壳如出一辙。
"劳烦周先生替我描眉。"她突然提高声调,借着倚墙的姿势,用簪尾在砖面上疾书。
周云帆会意地摸出珐琅粉盒,镜面折射的光斑扫过她写下的坐标——正是敌特安全屋的通风口方位。
雾霭中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车夫草帽下露出半截绷带缠裹的下巴。
祁梦蝶突然将粉盒掷向空中,镜面在雾气里折射出七重光影。
当第三道光斑扫过黄包车篷布时,她看见帆布上洇出墨迹般的深色纹路——那是人体汗液接触特殊药剂后的显影。
"去大光明戏院。"她娇笑着挽住周云帆胳膊,指尖在他掌心划了个叉。
这是将计就计的信号。
两人脚步突然踉跄,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着撞向墙角的鼠尾草丛。
暗处传来金属簧片弹动的轻响。
二十米外的阁楼里,郑博士扶了扶金丝眼镜,镜腿雕刻的蛇形花纹正在发烫。
他看着监控屏里相拥倒下的男女,嘴角扯出蜈蚣状的笑纹。
显示屏右下角,代表神经毒气的红色波纹图开始剧烈震荡。
"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他转动镶翡翠的扳指,扳指内侧的微型注射器弹出半毫米,"把三号摄像头的画面放大,我要看清他们瞳孔扩散的轨迹。"
屏幕里的祁梦蝶正艰难地仰起脖颈,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隙。
这个角度恰好让藏在云鬓里的微型镜头,将阁楼窗框的雕花样式完整录入——正是三个月前失踪的德国建筑师的手笔。
周云帆的咳嗽声撕心裂肺,掌心血渍在墙面抹出凌乱轨迹。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那些血点连成的折线,与昨夜殡仪馆停尸房的尸斑分布完全吻合。
当他的尾指第三次扫过特定砖块时,祁梦蝶的耳坠突然迸裂,坠子里的磷粉随风飘向弄堂口的馄饨摊。
蒸笼腾起的热气中,磷火在雾霭里烧出幽蓝的箭头。
阁楼里的郑博士突然起身,鼻尖几乎贴上显示屏。
他看见祁梦蝶抽搐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勾画着什么,那轨迹竟与他藏在领事馆保险柜里的密码图纸有七分相似。
翡翠扳指上的蛇眼开始泛红,这是危险预警,但他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太阳穴。
"准备收网。"他对着铜制传声筒低吼,却没发现屏幕里的"尸体"正在完成最后一道密码轨迹。
周云帆的袖剑已悄悄割断三根控制毒气阀门的铜丝,剑锋沾着的薄荷糖浆,正缓缓腐蚀着地下管道的压力栓。
馄饨摊的梆子声忽然变了调,掺进苏州评弹的腔韵。
祁梦蝶的瞳孔倏地收缩——这是组织约定的二级预警,说明真正的杀招藏在......
暗渠深处传来铁链拖曳的闷响,某种带着铁锈味的震动顺着地下水脉漫上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