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崩解，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若天崩地裂。苏逸尘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击中，重重地跪倒在地。妖骨碎裂的剧痛，如汹涌的潮水，从脊椎瞬间蔓延至指尖，每一寸神经都在痛苦地叫嚣。可他却浑然不觉，死死地盯着掌心那被鲜血浸透的残片——半块青玉雕成的命牌，边缘还沾着细碎的冰霜，在这漆黑的夜里，散发着森冷的幽光。
“不可能……”他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像是有滚烫的岩浆在翻涌。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命牌上残缺的“云”字。刹那间，记忆如同一群饥饿的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经。三百年前，母亲被拖上诛妖台的那一幕，如噩梦般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时，母亲腰间玉佩的纹路，与这命牌竟一模一样，熟悉的纹路，勾起的却是无尽的痛苦。
碎玉边缘的冰霜，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林清雪自爆时发梢凝结的寒晶。苏逸尘忽然觉得荒诞又可笑，曾经对妖族最为厌恶之人，如今魂魄却与妖神的命牌紧紧纠缠，命运的捉弄，让他心中满是苦涩。当指尖抚过“澜”字残缺的笔画时，妖纹突然如抽搐般疼痛起来，那痛楚，与三百年前看着母亲被拖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那时，他还能哭喊，还能宣泄心中的痛苦，而现在，他只能将所有的伤痛，深埋心底。
“喀嚓。”靴底碾过碎玉的声响，像一把尖锐的利刃，刺痛了他的耳膜。玄霄傀儡的残躯，正在缓缓化作黑雾，消散于这夜色之中。嘶哑的笑声，从虚空深处传来，仿若恶魔的低语：“凌霄君，你每拼上一块命牌，她的心脏就会少一瓣——”
“闭嘴！”苏逸尘怒吼一声，一拳砸向地面。青石炸裂，碎屑四溅，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道血痕，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妖纹沿着脖颈，迅速爬上脸颊，在触及命牌碎片的瞬间，突然灼痛起来。他这才发现，那些冰霜并非血迹，而是……林清雪的寒气，是她留在这世间最后的气息。
“原来妖神血也会疼啊。”他低笑着，声音里满是自嘲，将琉璃血抹在妖纹上，看着金红的纹路，被染成凄艳的紫，仿若盛开在黑暗中的恶之花。“母亲，您当年教我仁善，可若仁善要用至亲尸骨来换……”
残片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突然自动飞向不远处的另一块碎片。当“云”与“澜”两个残字拼合时，妖纹竟像被烙铁灼烧般扭曲起来。苏逸尘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抠进青石地面，碎石嵌入血肉，钻心的刺痛，让他想起林清雪最后一次拽他衣袖时，指尖也是这样死死掐进他腕间。那傻姑娘，到魂飞魄散前，都不肯松开护住他的冰莲，她的倔强与执着，此刻却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
“母亲……”他看见命牌裂缝中渗出淡金色的血，那是仙界皇族特有的琉璃血。记忆碎片如潮水般翻涌，五岁生辰那天，阳光明媚，母亲将玉佩系在他颈间，指尖划过他额头的温度，与此刻妖纹的灼痛重叠。那时的熏风暖阳，与此刻鼻端萦绕的血腥味，对比得如此荒谬，如此残酷。
“为什么偏偏是青云宗……”他发狠般抓向更多碎片，心中满是愤怒与不甘。妖纹却突然爆发金光，那些金线如同灵动的活物，将满地碎玉卷到半空。当最后一块拼上缺口时，命牌中央赫然显出被剑气贯穿的裂痕，那剑痕的走势，竟与林清雪替他挡下玄霄致命一击时的伤口分毫不差。看着这道裂痕，苏逸尘仿佛又看到了林清雪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也染红了他的心。
“轰！”妖骨不受控地爆出冰焰，苏逸尘的瞳孔骤然收缩。冰焰中浮现的画面里，母亲被七道锁链贯穿琵琶骨，痛苦地挣扎着。而执剑者的袖口，绣着青云宗初代云纹，那是罪恶的标志，是仇恨的源头。锁链拖行地面的声响，与记忆里林清雪坠崖时的碎石滚动声交织在一起，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几乎要碾碎他的神智。
“啊啊啊——！”他猛地攥紧命牌，碎玉边缘割破掌心，鲜血汩汩流出。琉璃血与妖血交融的刹那，脸颊妖纹突然渗出滚烫的液体。他怔怔地抬手擦拭，指尖沾染的竟是……泪。三百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落泪，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命牌上，仿佛是对命运的控诉。
三百年来第一次落泪的妖纹，在月光下诡谲妖冶，那些泪痕所过之处，皮肤竟生出细密的银色鳞片。苏逸尘突然想起幼时母亲说过的话：“尘儿，若有一天你为至亲落泪，便是妖神血真正苏醒之时。” 可现在，他分不清这泪究竟为谁而流。是为了三百年前被剜心的母亲，还是为了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袖喊“二师兄”、如今只剩一缕残魂的傻姑娘？她们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不断交替浮现，让他的心，被痛苦填满。
远处突然传来冰莲震颤的嗡鸣，像是有人在呼唤他。苏逸尘转头望去，只见林清雪残魂寄宿的冰莲正在剧烈抖动，莲瓣指向后山禁地的方向。那里，一缕与命牌同源的寒气冲天而起，仿若一道刺破夜空的利箭。冰莲突然发出的嗡鸣，打断了他的低语，那声音竟像是林清雪在魂飞魄散前最后的呼喊。
“连你也要逼我面对吗……”他缓缓起身，妖纹上的泪痕已凝成冰晶，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当指尖触到冰莲时，那些冰晶突然炸裂，在夜空下化作一行浮光小字：“弑神者，诛心者，皆是窃天者。” 冰渣刺入掌心的瞬间，他仿佛听见林清雪的声音在耳畔轻笑：“二师兄，你哭起来可比冷着脸好看多了。”那熟悉的调侃语气，让他心中一暖，却又更加难过。
命牌残片在掌心发出悲鸣，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苏逸尘忽然笑了，那笑声裹挟着滔天妖火，席卷整座青云峰。“好一个窃天者……那本君便窃了这天，焚了这地，看你们还拿什么审判！”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决绝，在夜空中回荡，久久不散。
最后一字落下时，冰莲突然爆发出刺目光华。苏逸尘脸上的妖纹泪痕骤然凝固，他看见光华中有个虚影正轻轻抚摸命牌裂缝，那虚影的轮廓，分明是消散前的林清雪。而她指尖抚过的裂痕深处，一缕属于母亲的琉璃血正缓缓渗入妖纹，将银鳞染成宿命的金红，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复仇，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