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翠青,虽与上一世大夏进贡的青茶略有不同,但温绮罗能嗅出其中一脉贯通的来处。杯中茶汤如翡翠般透亮,红润细腻的表面隐隐泛着琥珀的光泽,入口则如清泉入喉,甘而不涩,芬芳四溢。
“西岭?”温绮罗低声重复了一遍,眼底转瞬间划过一道光亮,似是捕捉到了某些深藏于记忆中的线索。
明溪亭见她心不在焉般地只捧了茶,却不动筷,不由垂下筷子,有些不满地说道:“师傅,醉蟹不比茶水好瞧些?你这般模样,倒叫我觉得莫不是这般精心荐了个徒劳——”
话未尽,他手忽地顿在了空中。
温绮罗眉梢轻挑,将他盯得一滞,随即自己不觉地笑了。
“这茶可不是一般的茶。”她指尖轻轻拂过瓷杯的花边,微微伸手,递向明溪亭道:“你可知道,这雪翠青若是稍加工艺,或换上雪山之水泡制,那将会是整个京城都为之争夺的瑰宝?”
明溪亭见她眉目中分明泛起了丝光泽,顿时来了兴味:“果真?”
“兰州虽偏,西岭一带更是少有行商。但你可知,这青茶在大夏长年入贡时,根本供不应求?其中缘由,便在那一‘工艺’二字上。”温绮罗轻声叹道,将瓷盏放下,转头抬眼望向窗外渐行渐舒的云影。
见她眉宇间神色认真,明溪亭多半不知她深思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却本能地信了她。
“若师傅所言如此,我这岂不是误了机缘?”他说完放下筷子,佯作忧心的模样。
温绮罗被他逗笑了,挥了手轻轻戳他额头,“若买个茶庄,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何况这茶山,亦是看天吃饭的。”
“这有何难?师傅看好了哪座山,我去盘下便是。”
温绮罗看着明溪亭那副“慷慨解囊、一掷千金”的纨绔模样,不由摇了摇头,掩目而笑。明溪亭家中关系简单,最不擅算计,偏偏对她言听计从,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若真要他这样草率地买下一大片茶山,只怕难逃吃亏的境地。
“买茶山可不是买枚玉坠那么简单的事。”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入口即化,回甘绵长。“再说,我若真要寻些特产送与京中,也未必全依仗这茶山。”
明溪亭撑着下巴,斜斜倚在窗边,眸光懒散,语气却笃定:“可师傅说得这般玄妙,倒叫人生了几分兴味。依我看这茶从‘工艺’与‘水土’入手,不定真能博出些名声来。倘若师傅看得上眼,那便请师傅做主,我只出银子打点如何?”
温绮罗抬眼,见他眼底竟全然是认真的光。
那熟悉的眉目间,藏着一丝年少的桀骜与些微不加掩饰的信任,叫人看了,心头微动几分。
“茶庄这事儿自是有趣,但不急。你既信得过我,便再等些时日。我欲亲自走一遭西岭,瞧瞧那里到底有什么佳品,这工艺若当做得,我再与你说。”温绮罗起身整理了衣袖,连动作都带着几分果断。
明溪亭知温绮罗行事素来步步为营,心里更是大安。
可他本是心直口快、不藏心事的人,此刻便顺口道:“师傅若去,我陪着罢。西岭地界虽算不得蛮荒,但终究地生人少,你孤身一人,可叫我如何放心?”
温绮罗正收拾茶盏,听得此言,不由微微摇头笑了,“你既陪不了脚程,也配不得眼界,怎的就要拿西岭当乐坊似的随我去走上一遭?”
这话听在明溪亭耳里,直叫他跌足。
“师傅,你便是如此嫌弃我?”他满脸“不服气”的模样,惹得温绮罗低声轻笑。那笑声虽轻,却盈满了暖意,似初春和煦的风,拂过耳畔,柔和绵软得紧。